【江陆】《夜深寒不彻》08
【8】数枝清晓烦驰骑
清余岭与天启城相去数百里，牧云陆怕惹人注目只带了几个亲信。一路快马加鞭，短短几日便抵达军营。
正当早晨，清余岭军营身处群山之中，地势高峭。远山白雾弥漫，青灰色的山脊如同条条巨龙在云海中迤逦而下，潜入茫茫雾海复又探出头颅呼吸。军营就建在山腰开阔处，晨间的的雾气消散，惟余山风料峭，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一向不喜军务的文弱皇子忽然来访，为首的韩、刘两位参将皆是心中忐忑。四年前穆如槊将兵符一分为二，与南枯世家共掌兵权，穆如军中每一支军队都需设两位参将，明为同享，暗为掣肘。清余岭驻地的韩毅就是受南枯世家指派，今日他正在为打压了对方志满意得，不料皇子视察军营，心下担心变故。
牧云陆看了一眼行刑架上鲜血淋漓的人影，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军中奖赏惩罚，自己不明原委就插手未免有失公正，况且要事在身。他示意刘参将上前吩咐道：“不必管我，韩将军自行处理。刘将军和我来。”
牧云陆不欲多做停留，只想尽快寻到玉玺返回天启城，丢下话就转身往营帐走去。
山风荷荷滚来，吹来崖边松涛声，也吹来一道久违的声音。
“私自出营是我的主意，他不过是听人教唆，主犯是我，寒江。”
刘参将见前面的二皇子停下脚步，疑惑地小声提醒：“二皇子殿下？”牧云陆没继续走向帐篷，反而折转回去，停在这个出列请罪的士卒面前：“寒江？你叫寒江？”
低头请罪的人恭谨地后退半步，怕冲撞了尊贵的贵人：“回禀殿下，小人叫寒江。”
牧云陆语气不虞：“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姓寒。”
不待寒江回答，他又续了一句：“你倒是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不仅名字像，教唆旁人破坏规矩的行径也很像。
气氛变得诡谲起来，寒江见牧云陆步步逼近，恐怕事情难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小人有此荣膺是小人的福气，不过，皇子殿下你怕是认错人了。”
王大石背着自己，上交了前几夜间两人私出军营找到的河洛机巧金珠，他是为了迎娶青梅竹马贪立军功。寒江本来也不在意军功，不想韩毅借着处罚王大石立军威，牧云陆像算好时辰刚好来军营。可要是接着罚下去，王大石半条命都要交代出去，更别提什么春娇夏娇的未婚妻了。
不过现在王大石的命是保住了，自己怕是在这军营待不下去了。
牧云陆气质温雅。一身白衣在这碧天青山边，更是说不出的清俊。可一双春风拂过的双眼怒气渐满，化作山雨欲来的前奏。
“跟我回去”
寒江继续否认：“你认错人了”
四年来混迹军营，如今还要被一个小小参将军法处置。穆如寒江啊穆如寒江，你费劲心机逃出皇宫就是来被这些人欺辱的吗？你可知穆如家危及到了何种局势？
牧云陆手中长剑铮然出鞘，当面劈下。众人惊呼声中，眼见剑已及寒江头顶，突然在半空中胶住不动，原来是一道让人呼吸骤停的寒光前送，迫住了来势。
挡住二皇子佩剑的人褪去了方才唯唯诺诺的神色，撤去了伪装的锋芒毕露。纵只是粗褐短打的寻常士兵束装，他也穿出桀骜不驯的轻狂。眼里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倔强不服输的神气。
视线触及牧云陆轻轻拍下来的剑，寒江脸上出现了裂缝，这劈下来的力度和刻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戒尺一模一样，效果只是为了威吓不听话的顽童。
“既然你不愿意离开。”牧云陆收剑入鞘，平直叙道，“韩毅，他手里的剑是穆如家流传的寒彻。他，就是穆如家最小的少主---穆如寒江，你可还要罚他？”
韩毅吓得两腿一软扑通跪下，剩下的见状纷纷跪拜，原来自己身边的寒江就是穆如世家的少主。
一时间，演武场站着的两人目光对视。
微风拂起银白的衣摆，缥缥缈缈，直欲凭风而去。寒江伸手想要挽留飘飞的衣角，然而牧云陆转头离开。
军中士兵得知寒江穆如少主身份之后，再也无人敢和往常一样，和寒江伍长嬉笑玩闹，王大石因为寒江隐瞒身份，虽然救下自己仍心怀怨怼。韩毅得知寒江来头，连忙送来狮牙卫银甲请穆如少主穿戴。身边的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身份变得疏离恭敬，军营自然是待不下去了，寒江收拾好行李只好离去。
有谁知道，他们渴求的穆如氏身份带给他的从来不是荣光，而是二十年来如影随形的附骨之疽。如今天地之大，不知何处才是自己落脚之处。
沿河两岸连山深碧一色，河水清明如玉。寒江打算沿着河水到澜州砚梓郡见苏语凝。南枯德把持朝政后，一心想要自己亲女儿南枯月漓坐上皇后宝座。碍于笃信星命的胞妹南枯明仪，只能把苏语凝驱逐皇宫，圈禁于澜州砚梓郡的老家。自己和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被星命困囿，命途坎坷。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牧云笙被皇后圈禁未平斋，怕是余生难见上一面……
第一次遇见牧云陆，自己躲在树上被发现；第二次，逞英雄待星命皇后逃跑，被牧云陆拦下，还被诓骗把苏语凝认作月漓；再加上今天被当众拆穿身份，寒江觉得牧云陆简直是自己克星。
但牧云陆在军中没有实权，不会无缘无故入军营，前脚河洛机巧金珠上交，后脚牧云陆便赶来清余岭，二者必有关联。
前几日夜间私出军营，寒江在墓穴之中拾取的除河洛金珠，还有重明鸟纹样的扳指。牧云陆此行寥寥几人，想是避人耳目，势必事关重大。重明鸟是前朝大晟图腾，虽然大晟朝已覆灭三百余年，但越州山地崎岖，难免会有余部残喘，若是真的，牧云陆此去恐遭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