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江陆】《夜深寒不彻》09

【9】心几顽而不绝兮

 

皇帝病重的消息没过多久,各诸侯隐隐作乱。财力雄壮的宛州表面虽无异动,但清余岭官道商人数量激增,日夜不停源源开进天启城。把持朝政的南枯世家对此坐视不理,只当是寻常商贾买卖。

 

明帝在位亲政时大好喜功、穷兵黩武,八年前瀚州八部叛乱命穆如铁骑实行“减丁性”屠杀,成年男子死伤殆尽,余下不能反抗的妇孺,彼时瀚州人敢怨而不敢言。八年时光,让那些不及马背高的孩子咀嚼日复一日加深的仇恨,在磐达神的祝福下茁壮成长,仇恨的种子开出了花,草原新生的力量决心夺回父辈该有的荣誉。势力最强的赫兰部甚至打破了穆如铁骑三百年不败的神话。加上皇帝即将宾天的消息,让瀚州人南渡天柘海峡的心更迫切了一分。

 

正值内忧外患,朝政由皇后南枯明仪把持在手,皇后怕权臣和其他皇子风头盖过合戈,对种种叛乱迹象无任何反应。加上皇储未定,不知帝位花落谁家,群臣观望,只盼不要搅到争储浑水,自己家族繁荣兴盛,好得余生前程似锦。

 

大端朝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宿命的归程,无可奈何走向生命的终点。

 

御史薛或沉浮宦海数十年,须发花白精神还算矍铄。府上宴席觥筹交错,与同僚回敬闲聊几句:“座上宾客尽欢,不异曩时,可惜风雨飘飖,日后这景象怕比不上如今了。”来人酒意上涌,辨不清老狐狸想说什么,索性捡好听的拍马屁,大笑安抚:“薛老何出此,您忠信行道,以奉陛下。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您都会是依仗重臣啊。”

 

事涉内宫,多有忌讳,也不好多说。薛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嘿然道:“老了老了,尽说些丧气话。诸位可不要被我坏了兴致。喝酒!喝酒!”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世间能有几人?醉生梦死在最后的狂欢已是人生极致。

 

牧云陆醒来眼前一片模糊,透过覆眼的黑布隐约有绰绰人影。他伸手准备摘下,手上镣铐拖动发出铃铛碰撞声。自己昏迷之前记得手下和自己都是被地下怪人拖入地底,看来是做了别人阶下囚。

 

脚步窸窣,牧云陆不清楚来人是敌是友。还没来得及说话,来人就粗鲁地扯除了蒙眼布。

 

强光刺得他眯眼,适应昏暗的光线后,牧云陆发现周围的石壁留有刀切斧僻痕迹,阴森幽宁,地底特有的阴冷扑面而来。煌煌的烛光抚摸在悬挂的钟乳石上,头顶洒落的天光显得地下深不可测。

 

眼前是个女子,细致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高的髻,红衣衬得她的皮肤过分白皙,眼角的红痕慑人目的鲜艳。长长的珠饰垂过肩膀,随着她一颦一笑颤颤:“你就是牧云家的二皇子,牧云陆?”

 

石室空旷,回音惊起一圈圈涟漪。

 

她肯定是趁自己昏迷让手下翻查了自己的印信,整片大陆,敢用凤凰族徽还刻下名字的只有皇族子弟。自己来之前才在军营揭露了穆如寒江的身份,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胡乱捏造身份也是无用,牧云陆神色坦然:“不知道姑娘是谁?”

 

女子见牧云陆承认,微笑的神情起了变化。她的脸颊发红,掩盖住了诡异的白肤。黑色眼睛燃烧出执拗疯狂的火焰,纵声大笑,连她那绯罗红衣上金线刺绣的凤凰也似乎都随着她的肆意而放胆的快乐笑声活了过来。

 

“姬昀璁”

 

饶是牧云陆面上镇定,听闻姬昀璁表明身份心里也掀起惊涛骇浪。

 

姬姓是前朝大晟朝皇族姓氏。三百年前牧云氏从姬氏手中夺走了皇权,把他们关押于地下城,派河洛奴来看守。传言中囚笼似的地下宫殿竟然在清余岭地底。

 

姬昀璁吃吃笑道:“我在地下城待了十八年,今日天罗堂主龙锦焕寻来。我正要天罗践行旧约,杀光牧云氏复兴大晟,没想到你闯了进来。”她慢条斯理接过龙锦焕递上的匕首,言语透着快意,“不如,就先用你的血敬献给姬氏先祖神灵。”

 

她握着通体乌黑的弯牙匕首,刀缓慢没入牧云陆的左肩,被猎杀的动物没有挣扎哀嚎和绝望反抗,让姬昀璁大失兴趣。她故意让利刃在血肉碾压,企图让对方加倍痛苦地求饶。

 

牧云陆额上冷汗涔涔,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他的脸上。匕首拔出去的时候,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濡湿了大半个左肩,黑色的匕首带溅的血迹在衣摆绘开斑驳血梅。

 

“我姬氏顺应天意建立大晟,可恨牧云贼欺世盗名,夺走大好江山。没想到你姓牧云,却是好骨气。”

 

“大晟亡国不过是姬姓皇族倒行逆施……百姓深陷水火荼毒……牧云穆如不过是顺应时势。哪来的什么顺应天意……呵……不过都是为权势找的借口罢了……”

 

朝堂和师傅争辩,温文尔雅的二皇子定不会这般言辞犀利。如今身陷绝境,孤立无援,心底一番真心话说出来无妨。来清余岭寻龙渊阁找传国玉玺也成了水中捞月,只希望穆如大将军和皇兄能在争储胜过一筹,不然宫变时,父皇还有小笙儿难以自保。

 

前朝公主大发厥词,属下从来是附和声。哪有人敢这样奚落她?姬昀璁恼羞成怒,用力将匕首再度刺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芒朝姬昀璁激射而出。

评论(9)
热度(38)

© 桃花赊酒 | Powered by LOFTER